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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心动魄的核查经历

1999-08-11 来源:中华读书报 蒂姆·特里文 著 沈弘译 我有话说

编者按:围绕伊拉克武器核查所进行的斗争已经历时多年,本刊今日摘编的《萨达姆的秘密》中的部分章节透露了联合国特委会监察员在伊拉克惊心动魄的核查经历。作者蒂姆·特里文1992年至1995年间曾担任特委会主席的资深顾问,自身是生物武器专家。当然,对文中表现出来的西方观点,相信读者自会鉴别。

一、签公约,伊拉克阳奉阴违;建特委,埃柯斯白手起家

萨达姆政权在海湾战争之前就制造化学和生物武器,包括导弹弹头。它对于伊朗和伊拉克北部哈拉布亚的库尔德村民就使用过化学武器。它的飞毛腿导弹可以击中德黑兰和利雅德。它还在加紧研制一种可以到达莫斯科、雅典、那不勒斯和卡拉奇的新型导弹。它还有一个研制射程为3,000公里的导弹计划,这种导弹足以命中伦敦、巴黎、斯德哥尔摩、德里、内罗毕和中国西部。最使人毛骨悚然的是它已经达到了一种可重返大气层的空间飞行物的初级工程设计阶段,后者可以将弹头投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点。

当战争结束时,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的停火决议禁止伊拉克拥有核武器、化学武器和生物武器,或是射程超过150公里(即伊拉克到以色列边境的最近距离)的导弹。伊拉克必须交出这些武器,以便销毁;国际社会将对伊拉克实行制裁,直至它服从这些禁令。美国威胁要重新采取敌对行动,以迫使伊拉克接受这些条件。

一个联合国的特别委员会担当起了根除所有被禁武器系统的职责。它的第一任主席罗尔夫·埃柯斯是个有一头蓬乱白发的瑞典裁军专家。他是一个“瑞典英语”的大师,每当他不想回答某个问题或就某个问题达成协议时,他就会操起这种瑞典英语。他可以使你认为你已经得到了回答,但假如你没有理解他的意思,那就只能怪自己。我的一位纽约银行家朋友有一次评论说:“昨天晚上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的老板。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我却相信他所说的话。”

埃柯斯在1991年4月新上任时只有一个空空荡荡的办公室,没有电话,没有预算,也没有手下的工作人员。而在他的上面,也是无章可循,无先例可供参照。但很快就在他的周围聚集起了一批专家,他们中间有外交官、科学家、学者和军官。

在停战后对联合国的“交代情况”中,伊拉克否认它有生物武器和核武器的计划,随即便开始了联合国特委会的一系列监察活动。布赖恩·巴勒斯教授,一位退休的防化学武器专家,是联合国特委会中的英国代表。他在许多年之前发明了“化学计量仪”,即第一个“实时”战场化学攻击探测器。他建议应由一位英国同胞戴维·凯利进行首次“不打招呼的”生物武器检查。他俩曾一起在索尔兹伯里平原波顿沙丘的生化武器防御研究机构中工作过。苏联解体后,作为俄、英、美秘密协定的一部分,凯利曾经参加过在俄国工厂和实验室中的生物武器检查。

没有人曾经在一个抵制检查的国家中执行过完全不打招呼的联合国生物武器检查。然而有关凯利的一切都说明了他对细节的关注。他身体挺拔,下巴上红白相间的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并老是从偌大的镜片后面严厉地盯着别人。他通常的衣着包括烫得笔挺的裤子、衬衫、西装和领带,而且他说话时发音清楚而又干脆。凯利得到了一个28人国际小组的协助。他们包括微生物学家、医学或生物工程专家、军火和安全专家、特种部队和情报部门的人员。

二、查武器,英凯利突击行动;获消息,伊塔哈掩藏证据

首批核武器、化学武器和导弹的检查是相当简单,开列清单式的检查;而且跟“不打招呼的”检查不同,它们是预先通知对方的。与此相反,凯利想使他“不打招呼的”检查尽可能地出人意料,这样伊拉克人就没有时间预先作准备了。然而这个消息并没有躲过联合国特委会指挥部副主任德里克·布思比的办公室。他提前四天宣布凯利将率领一个生物武器监察组进入伊拉克。

事后想来,也许这就是一系列事件中的第一个因素,倘若能避免的话,本来是可以在1991年那个炎热的夏天揭露出伊拉克生物武器计划的。

为了帮助找出这种战争的装备,凯利把一个调查表带到了巴格达,让伊方填写它所宣称用于正当目的,但也可被用来制造生物武器的“双重用途”设备。

在这一方面他得到了尼基塔·斯米多维奇的帮助,后者作为临时调到联合国特委会的俄国外交家,知道如何在不为伊拉克人察觉的情况下探明重要的情况。斯米多维奇长得像熊一般笨拙,然而在这方面却显得非常敏锐和富于适应性。跟我一样,他曾经是参加日内瓦裁军会议的代表。实际上,在关于禁止化学武器的一次谈判中,他还曾经是我的主要对手。

凯利的生物武器检查原计划持续两个星期。但后来发生的事件打乱了这个计划。当他于1991年8月初到达巴格达时,他发现伊拉克人已经改变了腔调。伊拉克发言人布里格迪尔·霍萨姆·阿明承认伊拉克进行了“出于军事目的的生物武器研究活动”——并且指明是在萨尔曼帕克。

第二天早晨,联合国特委会的监察员们在伊拉克看管人员的陪同下驾车前往这个低洼的半岛。他们在那儿发现一个刑事侦破化学或化学与生物武器研究的区域;一个电子研究和生产的场地;以及一个电子生产和储存的区域。此外,那儿还有一个宾馆的区域和一个反恐怖主义训练中心。

一位外表难以名状的30多岁女子,里哈布·塔哈·艾尔阿扎维博士,被介绍为是那儿生物武器计划的唯一推动力。她有宽阔的前额、分隔很开的眼睛和蓬松的齐肩黑发。她的衣着邋遢,通常是在一件女衬衫和没膝的裙子外面套一件外衣。

坚强并不是一个我们会想到的形容词。塔哈游移于神经质的谨慎和易动怒的守势之间。当处于压力下时,她既会嚎啕大哭,也会吊着嗓子跟人对骂。我后来才知道,她原来嫁给了阿默·拉西德·艾尔尤贝蒂将军,后者是一个在英国受教育的恶棍,政界和军界的头面人物。

萨尔曼帕克的建筑在海湾战争期间大部分都被盟军的精确轰炸所摧毁。还有很多设备最近也被搬走了,有些建筑物被推倒,而且有些地方被铺上了一层土,以掩盖证据。所有这一切活动都是在布思比宣布即将进行武器检查和特委会监察小组到达现场之间这七天当中发生的。

然而人们还是发现了某些有用的证据,包括动物的笼子——有些是用来关灵长目动物的。塔哈承认在动物身上做过试验,并且承认这些试验涉及一个专供进行气雾状喷洒的房间——但这个房间“踪迹全无”,直到伊拉克人将监察组成员带到了两公里外后,才向他们指出了这个房间的遗迹。它已经被压路机碾过,显然是为了毁掉证据。在刑事侦破科学生物大楼的附近还发现了一个专门建造的独立冷库。它是大量储藏生物战争载体的理想场所,同时也增强了凯利的怀疑,即生物武器的大批量生产要么是已经发生过了,要么就是曾经计划过。

当监察组来到一个有大量对人体健康造成严重危害的钴放射源时,凯利大发雷霆——而创建萨尔曼帕克的技术中心主任阿赫梅德·默塔德博士成了众矢之的。默塔德最终含蓄地同意曾经有过一个进攻性生物武器计划。他说塔哈直接对萨达姆的堂兄侯赛因·卡马尔·哈桑负责,后者在1991年是伊拉克国防部长,对于无情镇压伊拉克南部的人民起义和迫害库尔德人负有责任。(他后来逃离了伊拉克,并在回国后被谋杀。)

塔哈最初坚持说伊拉克所有储存的生物战争载体都已经被销毁。但她后来交出了一批菌种储备,包括炭疽、肉毒菌、坏疽、破伤风和土拉菌。她要求凯利证实伊拉克的军事生物研究计划已经结束。他拒绝这样做;因为伊拉克仍有很大可能保存了其他菌种储备。

凯利想从萨尔曼帕克继续到其他被怀疑的生物武器研制地去进行检查,包括一个被称作“艾尔哈卡姆仓库”的地方,该处是斯米多维奇利用双重用途调查表发掘出来的,以前就连西方的情报部门都不知道。它似乎藏有好几种酵素,而这是生物战争计划的一个特征。

然而更大的问题接踵而来。当凯利正在追查生物武器的证据时,联合国与伊拉克因一次核武器检查的争执而使双方处于战争的边缘。凯利不得不中止了调查。等到他们最终检查那个神秘的艾尔哈卡姆仓库时,它已经被彻底清理过,而全面了解伊拉克生物武器计划的大门也被砰然关上了。

三、摄照片,美拉利险遭不测;驱特委,萨达姆一意孤行

多年以后,伊拉克副总理塔里克·阿奇兹告诉埃柯斯,在海湾战争结束时,伊拉克曾经吓得要命,以为美国会恢复冲突,或者伊朗会利用伊拉克军事地位被削弱之机乘虚而入。由于这些原因,伊拉克决定不把它的武器计划交给联合国特委会。一旦伊拉克的领袖意识到这些恐惧是没有根据的,他补充说,他们已经陷得太深而不能自拔,所以伊拉克单方面秘密销毁了它被禁的武器和有关制造这些武器计划的所有证据。

表面上这是一个貌似可信的解释,但它跟现有的证据却有出入。让我们回顾一下由国际原子能机构高级官员戴维·凯利率领的首次不打招呼的核武器检查时发生的事件。1991年6月28日清晨,他来到巴格达附近的一个军事运输仓库。美国情报部门相信伊方核计划中的一些设备装置就藏在那儿。他让手下的监察员们守住了仓库的各个出口,其中一位爬上了水塔,以便能看清全景,然后凯要求进入仓库检查。正当他还在为此跟仓库守卫争辩时,水塔上的监察员向他报告:伊拉克人正在把制造炸弹的设备装进围墙内的卡车里,并准备在武装押运下冲出仓库。

当卡车开出仓库大门时,有一组监察员随后跟踪,但是由于有人向他们开枪而被迫停车。一位叫里克·拉利的美国人乘另一辆车跟踪,并拍摄了一些照片。伊拉克人迫使他在公路边停车,并试图逼迫他在枪口下交出照相机。凯利吃惊地看到拉利拒绝了这个命令,争辩说它不是照相机,而是一种新型的望远镜。后来拉利才承认他不顾妻子的反对,把一种新型的,价格昂贵的照相机带到了伊拉克。他已向妻子保证不会将它丢失。

他的照片在维也纳、纽约、华盛顿和别的地方都进行了分析。没有人能够确认车上的设备,直到参加过曼哈顿计划(美国第一次研制核武器计划代号)的一位退休老人认出它们是分离武器级浓缩铀的设备釜。此事引起了联合国安理会的义愤,当时作出了使空袭升级的准备。伊拉克承认有一个生产浓缩铀的大规模计划。它否认这是出于军事目的;但进一步的检查工作揭示出,伊拉克显然始终如一地试图在民用核能计划的掩护下制造出一个原子弹。

安理会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所感到的震惊怎么说都不会过分。伊拉克成了第一个被禁止参加任何民用核能计划,以及全部领土在任何时间都被迫接受空中监视的国家。然而联合国特委会在随后八年中的频繁活动仍没有压垮萨达姆。最初的震惊基本上已被遗忘。他不肯放弃武器计划的决心也被忽视。人们对于马拉松式的争执感到厌倦。

联合国特委会取得了很多成果,摧毁了萨达姆试图隐藏的大量武器。但武器检查并不能够改变萨达姆的野心或是他不顾伊拉克人民的痛苦,试图跟联合国周旋到底的意愿。

这样做会奏效吗?没有人能够保证这一点。但它比别的选择都要好,因为后者都会造成一个重新武装到牙齿的萨达姆,一心要威吓和欺负邻国,并施行报复。马基雅弗利说得好:“应该慷慨地对待人们,否则就毁灭他们,因为他们会因为微小的伤害实行报复——而对于重创则无能为力。”萨达姆把慷慨看作是虚弱的标志。剩下便只能是毁灭。

(根据蒂姆·特里文《萨达姆的秘密》一书改编。该书于1999年3月15日由HarperCollins出版公司出版,售价为8.99英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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